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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是几十分钟的时间,周围的一切全部冷清下来。频闪的彩灯和聚光全不见了,苍白的路灯略过车窗里晃着眼睛。我抱着双臂,大脑除了阿峰倒下的画面只剩下一片空白
“他会没事的,他会没事的……”
贝司阿班喃喃自语的声音让人心烦,副驾驶座的鼓手吼了一句闭嘴,转过身去长叹了一口气
到了医院楼下的时候差不多是八点多的样子。鼓手丢下一张纸币,没拿找零,扭头就下了车。急诊科的大堂里漫着难闻的消毒水味,人已经送进去了,其他先到的成员围在抢救室门前。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凝重,那种能够感觉到分量的压力传播着让人窒息。
深吸了一口气,我跟着鼓手走了过去
“怎么样了?”
“还不知道,医生让在外面等着”有人回答“现在一点消息没有”
“然呢?”
“刚被带走去签字了”
“对了,押金……”鼓手往外掏着钱包“是不是还……”
“付掉了,然拉的卡”
鼓手愣了一下,默默地将钱包收好。大概是这样,所有人中,最急的一定是然,这点无人反驳
调音师借口出去抽根烟,将已经过分紧张的几个人强硬地一起带走。久滞不动的空气似乎有所缓解,我靠在墙上,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,掏出一看是翼
“森哥,真的对不起,没想到今天的会那么长时间”电话那头的少年说着,声音里充满歉意“还没结束吧?帮我和小然还有峰哥道个歉,我现在往这赶”
“翼……”我深吸了一口气“不用了,你直接坐车来市医院吧”
“医,医院?”
“恩,急诊部,我回头到大门口接你”
“怎么了?”
“…………”
“森哥,到底怎么了?”
“你来了再说吧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,呼吸变得有些不安
“知道了”少年说 “我马上到”
我挂掉电话,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
那次房顶的对话,搞了半天原来是这个样子啊……
又是托付又是安慰,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?不然怎么敢那么放肆地拼命?
简直就是混蛋……
自己的孩子自己照顾,不要手一松就把责任丢给别人啊!
很低地吼了一句,喉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哽住
十分钟后,一辆出租车停在大门口,翼推开车门急匆匆地跑下来,看到门口抽烟的几个人时愣了一下,被我拉着手带进了急诊大厅里
“发生什么事了?为什么在医院?”他说,转头环顾了一下“小然和峰哥呢?”
我张了张嘴,不知道该怎么说
“森……哥?”
少年迟疑着,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我身后的急救室
“谁……在里面?”
“…………”
“说话啊”
“阿峰”
“然,然呢?”
“去签字了……”
喉咙涩得如同久旱的沙漠。少年往后退了一步,似是在等我说出玩笑之类的,否定的语句。我回避开他的视线,在微妙的沉默中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,那双深黑色的瞳孔于是一阵收缩,小小的拳头顷刻攥紧
“怎么会这样”
翼问,又像是在喃喃自语。我揉着他的头发,很努力地抑制住想叹气的冲动。
等待结果的过程充满纠结与煎熬。之前所有人期待的名次宣布,与这扇门背后的一句话相比,已经极其微不足道
“森哥……”
“他会没事的”
时间流逝,门上的红灯始终亮着。许久不见的然终于出现在楼梯的拐角处,门口站着的几个男人丢了烟头急匆匆地围上去。少年似乎仍是有些不知所措,除了抹眼泪之外什么也不会。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成这个样子,那个平日里总是和阿峰斗嘴打闹对着干的孩子,此时眼眶红得像是被烙铁烙过。骄傲倔强全没有了,剩下的只有让人心疼的无助
除了那盏灯,估计这双眼睛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吧
“小然……”
周围的人怎么劝,少年的眼泪也还是止不住地流。翼犹豫了一下,张开手臂地将他抱住
“峰哥不会有事的”
他说,声音轻的像片羽毛
“我们等他回来”
埋在胸前的脑袋终于小小地点了一点。然抓着翼的袖子坐下,抽泣声在少年不断的安慰中渐渐弱了下去。几个大人苦笑着对视了一下,也许真的只有面对最信任的人时,才能完全将自己的感情交付给对方,换取直接的理解与慰藉。大人所无法接触的心情,不是因为太复杂太纠结,只是因为纯粹的担心不安,足以将孩子的整个世界填满
“翼”我叫了一声
“嘘……”
少年回过头,指着怀里的然冲我摇了摇头
“睡着了”
长时间的焦虑与流泪终于将体力耗尽,然枕着翼的腿,在悄然中闭上了眼睛。翼轻轻拿下那只紧抓着衣袖的手,揉着然的头发眼里剩下的只有安详与温柔
似乎在哪里看过这个场景,那时小小的少年弯着腰,指尖缕过颤抖的肩膀与长发
我勉强地笑了一笑,跟着在他身旁坐下
时间一点一点过去,翼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试图让然睡得安稳一些。愁云满面的人们在门前来回踱步,烟头将烟灰缸里的每一个空隙塞满。漫长的等待中,那扇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隙,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走出来,一脸倦容地向我们点了点头
“大夫,怎么样了?”
除了两孩子之外的所有人一齐围了上去,距离近的,似乎手上的烟头能将医生的大褂点燃
“暂时没事了”
对方点了点头,一圈人于是传来一片如释重负的,掺杂着感谢的吁气声
“不过,有几件事想和你们谈谈” 然而他又开了口,视线在人群中转了一圈 “这里有患者家属么?”
“呃……”
我们互相看了看,又转过头看看沉睡的然,摇了摇头
“没事大夫,我们几个都是他兄弟”鼓手说“有什么事情你和我们说就行,到时候要我们转达的我们一定转达”
“好吧……”医生叹了口气 “你们几个跟我过来一下”
“翼,看好然”
“恩,你们去吧”
少年轻轻点了点头,回了一个放心的笑容
跟着医生来到楼梯的拐角处,对方摘下口罩,神情凝重地看着我们几个,声音沙哑而疲惫
“你们知道有他直系家属的联系方式么?”他问
“这个……”
我们摇摇头,贝司阿班想了想说道
“应该没有,阿峰和我说过,自己是孤儿院长大的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医生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
“怎么了?”
“情况是这样的”他咳嗽了一下“我长话短说,病人现在确诊是红斑性狼疮,而且已经转向系统性病症。这个病通常发生在女性身上,男性也有,可能由环境因素或者遗传导致。只不过没有他母亲的一些病史的话,我们比较难下结果”
“红斑性狼疮?” 这个名称对我们而言依然有些陌生,调音师不确定地问道“很严重么?”
“严重,这算是一种自身免疫组织病,系统性的话会有系统损害表现。重叠并发症和延伸症状很多,而且会逐步加重”
“那,那能治愈么?”
对面沉默了一会,之后摇了摇头
“因为是基因缺陷方面的疾病,目前还没有完全治愈的办法,像他之前服用的泼尼松龙片只能起到很有限的缓和的作用,整体已经向急重系统性发展了……病人现在虽然暂时安稳一些,但是身体机能已经耗损得很严重,加之体质和免疫系统脆弱,随时可能有危险”
“随时?”
“没错,具体看体质”
“那,就没有别的办法了?”
“目前已经用糖皮质激素将急发病情缓和一点了,接下来会用左旋咪唑尽可能的提高他的免疫能力,激素治疗可能会有比较大的副作用,刚才让病人弟弟签字的时候确认过了,不过那孩子比较心急没有看,我觉得应该再告知你们一遍……”
死寂一般的沉默,鼓手张了张嘴,然而什么也没有说出来
“总之我们会尽全力,请你们放心。不过目前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”
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“那么我先告退了”
“好,好的……谢谢您,拜托您了大夫”
医生缓步离开,灯光昏暗的拐角里气氛沉重得似是已经凝固。过了很久很久之后,调音师咬了咬嘴唇,很勉强地开口
“这件事……暂时别让小然知道吧”
没有人应声,但大家都明白该怎么做
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艰难的事,大家都需要时间接受
门上的红灯终于熄灭,带着呼吸机的阿峰从快捷通道推了出来,转移到了ICU。因为需要继续观察静养的缘故,病房的门依然紧闭着,只能透过透明的玻璃隔窗看见里面的情形。然将额头贴在窗户上,紧紧地咬着嘴唇。孩子样的固执又一次体现出来,怎样样也劝不走,我们于是只能告诉他人很快就会好转,还要将演出收尾云云,半强迫地将依然有些怀疑的少年带去休息,留下几个人在医院继续待命。
“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”鼓手冲我摆摆手“你先带小翼回家吧”
“恩,那拜托了,明早我来换班”
“电话联系”
我点点头,手表上的时间不知觉中已经变成凌晨两点。转过头去找翼带他回家。后者坐在座位上,正用手轻轻地捶着双腿
“很酸吧?”我问,伸手帮忙按摩“枕了那么长时间”
“没事啦”少年不在意地摇摇头“峰哥他怎么样了?”
“还好,医生说已经过了危险期了,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出院了”
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,翼抬头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,默默地将视线转回病房,眼里的担忧却没有因此减轻丝毫。
“真的么……”
“恩”
我用力地点头,以此来来掩盖我的心虚
他依然是那样心思细腻,尽管有时不会说出口,但这孩子心里知道的,一直都是最接近事实的那个,无论我如何强加掩饰,巧舌如簧,那双瞳孔看到的,只有我附加之前的真相
或许我应该向他坦白么?我不知道
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,翼闭上眼睛,靠在我肩上不再言语
“我们先回家吧”我说
“恩”
拉着翼走出压抑沉闷的走廊。凌晨透着些许微寒,我将外套脱了,蹲下身给他披上。
“森哥”
少年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做这些,末了很小声地问了一句
“峰哥他,会离开我们么?”
扣扣子的手停在中途,我抬起头,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
“翼……”
过了一会我说,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
“这件事,先不要告诉然好么?”
少年抿着嘴点了点头,眼眶终于有些泛红
“也许这有些难以接受,但至少现在,我们要相信阿峰,好么?”
“恩”
我揉了揉他的头发,站起身看着天空,被云层遮挡的微弱月光
今夜无人入睡。这个夏夜,成为印象里最冷那的一个
在床上躺了几个小时,辗转反侧之中没有一丝睡意。混乱的脑子里,以前的场景和对话像走马灯一般地来回闪过。天边已经泛出鱼肚白。今早是个阴天,没有下雨,只有薄薄的一层乌云,将微弱的阳光掩盖
你在想什么呢?这个时候?
仰天躺下的瞬间,是否还有对那个尾音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不甘呢?
真是麻烦的家伙啊,上官峰
“森哥……”
背后传来少年微弱的呼声
“你睡着了吗?”
“没有”我转过身,用手撑起脑袋 “怎么了?”
“那个,几点了……”
翼说着,有些不安地坐起身
“是不是要去峰哥那里了?”
“还早呢”我摇摇头,伸出手替他将被子盖好“你再睡一会”
“睡不着”
少年咬了咬嘴唇看向我
“我们,要么早点去吧?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?”
“……”
“行么?”
“森哥知道你很担心他们”
“我……”
“不过,只有自己有精力才能帮助别人,不然去了也只是给阿班他们添麻烦而已”
“…………”
“再睡一会吧,到时候森哥会叫你的”
“……恩”
翼叹了口气,钻回了被窝
揉了揉少年的头发供他入睡,床头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。划开屏幕,是一条新短信
【大赛结束了,K拿了冠军】
发信人是Jerry
3
再次回到医院之后,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比之前更重了一些。熬了一晚上的几人红着双眼打了招呼,看样子被医院的长椅折腾得不轻。翼从家里带了一个保温桶来,打开盖子昨晚回去之后煲的鸡汤暖暖地冒着热气,倒在一次性的纸杯里一个个地递过去。阿峰的份自然也有,盛在另外一个小桶里,被我拎在手上,选料和大家的不一样,因为病情的关系煲得很小心
“小然,喝点吧”
翼轻声说着,拿着纸杯在然的身边坐下
“不然身体会吃不消哦”
“不太想喝……”
少年摇摇头,眼睛看着病房里面,身上仍是演出时的那件黑色卫衣
“小然……”
翼欲言又止,末了轻轻叹了口气,将盛汤的小碗放在扶手上,陪着静坐
百叶窗闭合的那边人影窜动,进出的医生和护士将病房的门开了又关,面对盯犯人似的目光却一点反馈也没有。几个人在门前来回踱步,时不时揪住一个问问情况,得到的大多是继续等待,稍后通知之类的回复,外加口罩上方,已经明显被问烦了的眼神
这种事在ICU门前估计每天都会上演,不过立场不同的双方,一定有着天差地别的心情
“不好意思,请问现在怎么样了?”鼓手问
“能进了”
“好吧……那我过会再……等,等会?!你说什么?!”
高分贝的一声大吼,昏昏欲睡的阿班直接翻下了长椅。抓着医生的手,鼓手瞪着眼睛,像只身材魁梧的青蛙
“能……能进了……”
“好,好的!哥几个!能进了!!”
“哎哎等会!每次只能进一个,人刚醒还要静养,你们几个别太吵,还有其他病人呢”
“行行行,抱歉啊抱歉”
鼓手打着哈哈道歉,不过从表情上来看完全没有听进去
将消息传达回去,几个人欢呼了一阵之后没有犹豫地决定让然先去。从一大早就盯着房门望眼欲穿的少年,眼眶又一次泛红。起身的时候一个趔趄,连带着将扶手上的纸杯打翻在地
“对,对不起,那个……我”
慌忙地道歉,翼不在意地摆摆手,指了指病房的门
“我来收拾就行了,你快去”
“可,可是……”
“快去啦,发什么呆”
不由分说地将少年推进去,翼顺手关了病房的门,背过身来冲我们笑了笑
“让他们单独说会话吧”他说“然一定有很多想说的”
互相对视了一下,几张僵了一夜的面庞上终于有了淡淡的笑意
夹杂着哭声和安慰声,病房里究竟谈了什么我们无从得知。然而二十多分钟之后,然小子忽然满面通红地摔门而出,怒气冲冲地从我们面前走了过去。
“小然?喂,小然……”
鼓手试着叫了几声,人已经消失在楼梯口
什么情况?
面面相觑地对视了几分钟,我们一窝蜂地涌了进去
呼吸机已经摘掉了,人还是一副有些病恹恹的,苍白的样子。苏醒过来的阿峰努力地向我们竖了个拇指,看到贝司阿班哭的一塌糊涂的脸之后翻了个白眼,换上中指。所有人都木头一样地杵在病床前,千言万语堆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鼓手盯着他看了半天,终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,硬生生替我们憋出一句不算是总结的总结出来:
“靠!吓死老子了”
像是终于响起的发令枪,压抑 凝重的气氛全部没有了,病房里闹哄哄地吵成一片。闻声赶到的护士敲门干涉了半天毫无成效,不得已把护士长和主医师请了过来,才制止了差点要把这地方拆了的几个人,没有例外地全轰了出去
“出去,再这样下次一个都别进了!不是说过病人要静养么?”护士长大吼
“没错”我说“你们几个收敛一点,有点素质”
“你也出去!”
“我,我也要?”
“出去!”
护士长将我往外面推,我回过头,看见阿峰拼命地忍着笑
“等下,我问个问题就好”
“哎,你……”
“上官峰你刚和然小子说什么了?人都被你惹毛了”
“没什么”他耸了耸肩“问他要了点病号福利”
“哈?”
“慰问品啦,果体猫耳照什么的,不过那小子不太情愿……”
“那种东西然怎么可能给……”
“我就是想看那个”
“你这货没救了”
“要么,你给翼的也行”
“上官峰你大……靠,这就出去,大姐您别踹,您……”
骂骂咧咧地被赶了出来,身后是某人放肆的贱笑
不过不管怎样,人醒总归算是件好事。放下心之后才感觉到的,之前无视的疲惫和透支在强制延迟之后终于全部发作。从早上到现在,几个人除了翼做的鸡汤之外什么都没进肚,在医院外找了一家面馆简单解决了一下。熬了一夜的鼓手和调音师撑不住回家去睡了,让我们有消息电话联系。
“那个,森哥我也得走了”
少年一脸歉意地说,从昨天晚上开始连续无视了多个总部打来的电话,现在终于也不得不逐一回复,赶回去说明一下
“恩,那我帮你叫车”
“不用了,有车在医院门口等了……”
“好吧,路上小心”
翼将保温桶塞给我,挥着手离开。留在医院里的于是只剩下我和贝司阿班两个
“都走了啊……”
我抱着桶在阿班身旁坐下,盯着过道尽头的一颗树发呆
“恩”
“鸡汤还有么?”
“……全是你的了”
“谢谢”
我将桶递了过去,看着阿班打开盖子狼吞虎咽。不知是谁将窗户打开了,柔和而清新的风吹进来,淡化了医院特有的,刺鼻而冰冷的药水味,留下夏天的气息
“说起来,阿峰的亲属还没有来啊……” 我抱着胳膊,看了看病房“之前说他是孤儿院出来的,是真的?”
“恩,他自己说的。入学的时候也申请了自费贷款”阿班点点头,将嘴里的肉咽下去“应该错不了”
“这家伙……”
微微叹了口气,不知是为什么而摇头
“嘛,不过他自己一直都不太把这个当回事”阿班满足地将最后一口汤水喝完,满足地朝我笑笑“我们一开始玩团的时候家里都反对,也就他没什么拘束,还把我们一个一个劝回来,才有了现在这个队伍”
“理解,毕竟老一辈看来都是在折腾不入流的东西”我点点头
“其实我们都还稍微好点,重要的是小然他爹,书香门第又是从商,最反感这种东西”阿班说“那阵子把人反锁在家里好多天不让出门,还说要断父子关系”
“那怎么解决的?”
“阿峰从不知从哪买了个带钩爪的绳索,和小然约好时间,打算半夜翻进他们家别墅救人。
“真像是他会干的事啊……“
“恩,不过人没救出来,被看门的狼狗追得满院子跑。最后还是小然他爹从狗嘴下把人救出来的”
“噗”
阿班摊了摊手。我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,憋笑憋得很痛苦
“后来呢?”
“好像是和小然他爹谈了一夜,也不知怎么的就把人劝回来了,反正阿峰那家伙本来也是满嘴跑火车的类型,还忽悠伯父赞助了一堆设备”
“这都可以?”
“恩”阿班笑着说道“不过伯父也说了,两年之内没混出名堂来就让小然回家接班,生怕阿峰不守信,逼着他签字摁手印……”
像是被大坝截断了水源,他忽然说不下去了,眼里那些因为回忆而闪闪发光的光彩迅速地黯淡下去。
“然后……恩……就这样”
冰冷的坝体将回忆隔绝在另一半。像是断线的风筝一般,对话消失,沉默的走廊重回安静
下午依然有两次会诊,然托请了几个专家去查看情况,围在一堆仪器旁边说着我们听不懂的术语。虽然听不太懂,不过大致也还是缓和,缓解之类的说辞。少年大概是听得不耐烦了,在桌子上敲了两下,很有威压地打断了几人的对话
“不要再绕圈子了”他说“你们就说,那家伙什么时候可以出院?还等着比赛呢”
“这……”
带着厚厚镜片的专家面露难色,一看情况不对,我猛地咳了两声,借机圆场
“阿峰的病号饭还没人送呢”我说,朝阿班使了个眼色“阿班你和然去送一下”
“哈?他去不就行了,为什么我也……”
“听话,去帮忙”
“不要,懒得见那变态”
“走啦然,太闷了陪班哥逛一圈”
“自己去,才不……喂,喂……”
半强制地将小孩拖出去,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几个专家道歉
“抱歉,小孩还不太懂事,心比较急……”
“没事没事”专家们擦擦汗,理解地摆手
“那,有件事我想先不绕圈子地问了”
“你说”
我顿了一下,声音严肃起来
“情况会好转么?”
对面一时间没了声音
“具体的病理和主要因素刚才也说明了……”胡子花白的老医生和旁人对视了一下说道“如果之前能够注意到病情的变化,定期复查并且治疗的话,现在的情况会好很多。问题在于发现时间太晚,病人现在的免疫系统受损严重,肾脏病变程度也很深,加之之前药物的副作用和长期身体负担,总体情况比较恶劣”
“激素治疗有危险么?”
“副作用很大,对骨质和动脉影响会逐步加重”
“治愈可能呢”
“视自身体质和条件,但是无法保证”
我深吸了一口气
“我明白了,这件事情还请您对那孩子保密”
“这……”
“拜托您了”
“好吧……”
我鞠了一躬
会诊很快结束,然小子被告知是身体透支,休养几个月就能出院,连招呼都没打地就跑去阿峰病房报告。我感谢地点点头,临走的时候被老人叫住,伸手拍了拍肩
“我们会尽最大努力的”他说“小伙子,你和你朋友要有信心”
“恩”我勉强笑笑
回病房的路走的有些恍惚,从百叶窗的缝隙里,看见阿峰插满导管的手臂抚上然的脑袋。那张依然苍白的脸微笑着,带着很少正当表露的,暖阳一样的温柔与宠溺。对面的少年顺从而安详地闭着眼睛,那些日常般常见的揶揄打闹逐一卸去包裹,在一张病床前褪成最真实的情感,眷恋一样地紧紧贴着没有血色的手掌
人生总是在快要失去的时候才提醒我们留意,唤醒我们的遗憾与不舍。更多的时候,它极快地带走我们重要的事物,为我们甚至仓促到来不及好好道别
站了很久,我缓缓地敲了门
“啊,来了啊”
阿峰笑着打了招呼,手依然摸了然的脸。后者满面通红地躲开,有些嗔怪地看着我
“乖乖然先出去一会,我和你森哥聊些事情”
“谁,谁让你这么叫的!还有,为什么我又不能该听!”
“比赛的事情,大森和我要和主办方那边通话解释一下”
少年埋怨地瞪了我们一会,勉强走出了病房
“不许偷听哦”
“谁要偷听!”
病房的门关上了,我站在病床前,与他相视无言
“我还真没待过这么高级的病房呢”
过了一会他笑道,伸手指了指床边的椅子
“傻站着干吗,坐”
我坐下,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
“抱歉”
他突然双手合十地低头道歉,把我吓了一跳
“本来还想再瞒一段时间,至少到结束以后再说……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他抬头说道“我也没想到会直接倒在台上”
“你……”
“还挺帅的吧,die for rock的感觉”
“你他妈正经一点”
我吼了一句,攥着拳头砸在墙壁上
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,转而平和地与我对视
“你早就知道的对吧?”
“知道什么”
“自己撑不过整个音乐节”
“恩啊”
“我根本不会去怀疑你吃了什么”
“恩啊”
“托付然给我的话我一定会答应”
“恩啊”
“要不是你现在躺着我一定把你揍趴下”
“哈哈哈,安啦安啦……”
他摆摆手,眼神柔和得完全不像平日的自己
“抱歉,但是那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,我真的很需要这次演出”
他顿了顿,淡淡地补了一句
“为我自己,也为那孩子”
夕阳从窗户里映射进来,在白色的病床上投下绚丽的光斑。走廊里的声音像是被海绵吸收一半地消失,阿峰平静地看着我,眼神里有歉意却决绝的感情
我没有再与他辩下去
“话说回来,比赛怎么样了?”过了一会他问,笑容又重新回到了脸上
“暂停了,主办方那边说给咱保留席位,等作品交上去了再开始统一评判”我说“你安心养着吧先”
“真的?”
“恩,恩真的”
他忽然凑近了,盯着我看了一会,末了无奈地摇摇头
“大森你,真的是一点都不会说谎啊”他说,嘴角微微上弯“和翼小子以前说的一样,眼神飘忽,吐字含糊”
“……”
“算了算了,先让他们得意一回吧。以后再好好大干一场,务必要让他们把大爷的英伟样貌铭记在心”
“怎么可能……”
“难道我演出那天的不帅么?”
“你指那个大垫肩?”
“恩”
“挫爆了”
“靠!”
吵吵闹闹的氛围不知不觉又回来了,我应该有很多话想问,他也应该有很多话要答,然而两个人却都没有再提,到了最后只剩下插科打诨
“好了,总之……”
调侃之后,阿峰收起笑容,很郑重地面向我坐直身板欠了个身
“谢谢,以后也请麻烦了”
“别整这套,之前就说过,言语没有诚意,想表达谢意的话一定要请份大的”
鼻尖再次感受到淡淡的酸楚,我努力恶狠狠地说着,挪了个背光的角度
“早点出院还债,这顿别想逃”
“恩”
“不去路边摊”
“不去路边摊”他笑
“喂,你们两个还没好啊?”门外传来然小子不爽的声音
“马上!”
阿峰喊了一句,转过头来朝我眨眨眼
“调教了那么久的傲娇,我才不甘心白让给你”
“是,是,您自己享受吧”我翻了个白眼
“不过如果你拿翼小子的猫耳照来换的话……”
“喂”
“上官峰!我听见了!你又想做变态的事情是不是!”
“不,这是身为哥哥的爱”
“爱你个头!”
“然小子你又不是没戴过,上次睡着之后……喂,喂!我是病人啊!大森,大……”
我退了出去,默默地顺手关上门
走出医院,天边的夕阳光芒万丈地下沉,即使在成片的人造霓虹中也依然耀眼。天桥下的车流川息不止,流窜的灯光似长时间曝光的残影
站在千百次走过的街口,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一切很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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